2019年的秋天，我出了一場事故。

01

在雨后的林間公路中爬行良久，教練說：“到了!” 氣喘吁吁的我，終于松了一口氣。

太久沒有騎車，更不要說騎山地車爬山，長期荒廢的身體已經在發出警告，兩條腿像是被擰緊的毛巾有些發抖。雖然累到不得不下車推了一段，但這教練事先警告有點兒tough的中級路也不過如此嗎，只要不畏難肯堅持，咬緊牙關，也還是能抵達終點。于是，心中不免有些小小的成就感。

接下來，從尚是綠草如茵的滑雪道上向下沖，愜意得好像飛鳥展翅在翠綠色的天空里滑翔。超過教練時，隱約似乎聽到她向我喊“保持速度”，嗯，當然，我心想，如此愜意，當然不會剎車。

前面忽然出現一個隆起的小坡，沖上，躍過去，爛泥濺起來，竟然沒有倒，不由暗暗為自己喝彩。又一個，再沖過!教練似乎在后面喊什么，但已經聽不太清楚了。連續幾個坡躍過，前面是一個大拐彎，似乎是雪道的終點，爛泥里能清楚看到之前車手軋出的深深車轍。

這許多車轍，很容易被絆倒吧?我還是瀟灑地從旁邊的草地上轉過去，干凈漂亮地結束為好。于是我一轉車把，向旁邊的草地拐去。

當我看見草葉下那道窄窄的排水溝時，都來不及暗道一聲“糟糕”，人已經飛了出去，以一個奇怪的姿勢撲向草地，剛才還顯得那么溫柔親切的綠茵，忽然變身為沉重的大錘毫不留情地迎來。瞬間，胸部好像被一柄利刃陡然切開，劇痛襲來，一時幾乎無法呼吸。

直到我躺在醫院的時候，才意識到教練說的“到了”，是指剛剛到了真正的出發點。

02

臥床三個月后，我總算從這場意外的小事故里站了起來，依然還在創業這場大事故里。

創業，和這場秋天的事故何其相似，無知無畏地欣然上路，自以為已經做好了一切心理準備，熬過了許多艱難困苦，終于到達某處風景，卻仍然會不可避免地遭遇一系列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難題或陷阱。即便可以有驚無險地一一度過，你也無法預知讓你摔倒的那條小溝，是否就在前面不遠的某個地方等著。

而即將摔碎的，是一塊小小的脊椎骨，還是整個未來?或許，只有天知道。

03

關于中國新創企業的成活率，說法不一，但不管按照哪種說法，能活到3年以上的，都不到10%，活到10年以上的，更是不到5%。

陸續聽到一些創業者走投無路瀕臨絕境的消息，甚至有人走到了盡頭。雖然知道概率使然，任何一個人群中都會有類似情形，但每聞及此(其中也有曾熟識的朋友)，難免會為創業這條不歸路上的不幸的同行者，甚至自己，傷感唏噓。

創業，于很多人而言，是選擇了一條越陷越深的不歸路，或者說，至少是一條難歸的路。而說到物質上的回報，能大富大貴的畢竟是極少數，對于絕大多數創業者來說，可能還不如為大企業打份高級工。

假如并不是物質，創業的收獲究竟是什么呢?或許，最重要的，是一種難得的人生體驗，是一次探索未知的機會。

04

有位在國有巨型企業已經做的很成功的朋友，前幾年選擇開始一段吉兇未卜的新旅程，他尚在猶豫的時候，曾和另一位朋友談起這個想法，那位朋友說：“挺好，等于有機會再活一輩子。”

人生是一段旅程，收獲的是路上的風景和旅行的體驗。原來那條路上的風景，看得久了，難免生出些乏味來，會渴望一條不同的新路，而創業，無疑是一條充滿未知的探險之路，可以獲得許多難得的深刻人生體驗。

踏上未知的路，最重要的是收獲未知的新體驗，也有機會發揮自己小小的自由意志，為整個世界探索尚在迷霧中的某處未知。或許因為如此，我始終認為，創業要努力創新，否則，意義大打折扣。

05

奧根-赫利格爾在《箭術與禪心》中說：“除了靠個人親身的體驗與痛苦之外，沒有其它通往真知的道路。”

與之類似的話，“知者行之始，行者知之成”，“紙上得來終覺淺，絕知此事要躬行”，等等，也聽過許多，但沒有過去幾年的切身體驗，恐怕我還是并不能明白。

在外企上班的許多年里，也曾花大把的時間，讀了許多關于企業管理、戰略規劃、產業分析的書，自以為已經懂得不少，難免偶爾會自以為是地指點江山。直到自己上路，才知道熟讀汽車駕駛原理，和成為一個好司機，或許并沒有多大關系。

要真正學會開車，要看到瑰麗風景，還是要親身上路。

06

坐車的時候，常常會對司機指手畫腳，對車子品頭論足，自以為專業在行。終于，自己坐上司機的位置開車，甚至，要自己拿起榔頭造車。“哦!原來如此…“

而且，要從一輛家庭用車，邊開邊改造成大巴，再改造成綠皮車，而同伴和投資人，都在急著要高鐵、大飛機，甚至，火箭、太空飛船…

07

Robert Frost 有一首《The Road Not Taken》，詩的結尾寫道：

樹林里分出兩條路，

我選擇了人跡罕至的那條，

這讓一切都變得不同。

或許，對于大多數創業者來說，創業最終會是一場事故，但作為一段難得的人生體驗，既然選擇了，就沉下心來好好享受吧，哪怕前方難免是一場事故。

畢竟，人生，恐怕也不過是一場漫長的事故。

08

人生是一場事故，人生是一條充滿未知風景的道路，人生是一首由你寫下的詩篇，人生是由你完成的一場行為藝術。

不管我們選擇的是哪條道路，盡管認真地前行，努力嘗試詩，努力創造藝術，努力品嘗人生。

如此，即使我們終歸要在某一場事故中倒下，我們也可以很肯定地說，我們短暫的生命，由詩篇組成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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